《本草新編》

清 陳士鐸

目錄

天門鼕

天門鼕,味苦而甘,性涼,沉也,隂也,隂中有陽,無毒。入肺、腎二經。補虛癆,殺蟲,潤五髒,悅顔色。專消煩除熱,止嗽定咳尤善,止血消肺癰有神。但性涼。多服頗損胃。世人謂天門鼕善消虛熱,吾以爲此說不可不辨。天門鼕止可瀉實火之人也,虛寒最忌,而虛熱亦宜忌之。蓋虛熱未有不胃虛者也。胃虛而又加損胃之葯,胃氣有不消亡者乎。胃傷而傳之脾,則脾亦受傷。脾胃兩傷,上不能受水穀,而下不能化糟粕矣,又何望其補哉。大約天鼕,凡腎水虧而腎火炎上者,可權用之以解氛,腎大寒而腎水又弱者,斷不可久用之以滋隂也。或謂天鼕性潤,可以解火,即可以益水,先生謂不可久用者,以腎火之寒也,但腎火寒者,自不可用矣,腎水未竭,而腎火未寒者,亦可用之乎。此則愚所未言也。腎水未竭,而腎火又未寒,是平常無病之人也。似乎服天鼕,可以無礙。然而補之葯勝於天鼕者甚多,何必擇此性涼者,以日伐其火乎。夫人非水火不生活,且水非火不生,火非水不養。止補其水而瀉其火,初則火漸衰而水旺,久則火日去而水亡。此天鼕所以衹可暫以補水,而不可久以瀉火也。或問天鼕同地黃用之,可以烏須發,此久治之法以滋腎者,而吾子謂天鼕衹宜瀉實火之人,豈烏須發而亦可謂實火耶?夫須發之早白,雖由於腎水之不足,亦因於腎火之有餘也。夫火之有餘,既因於水之不足,則寒涼以補水,正寒涼以瀉火也。況天鼕與地黃同用,則天鼕之涼者不涼,腎得其滋補之益,而須發之焦枯,有不反黑者哉。然則天鼕之烏須發,仍瀉實火,而非瀉虛火矣。或問天門鼕治癆瘵之病甚佳,而吾子謂止可暫服,豈治癆疾者,可一二劑瘉乎?嗟乎。天門鼕治癆瘵者,必脾健而大腸燥結、肺氣火炎者宜之。然亦衹可少服。而不可多服也。夫寒涼之物,未有不損胃者也。脾健則胃氣亦健。大腸燥結,則肺氣亦必燥結。天鼕涼肺而兼涼胃,宜其無惡,但久用天鼕,胃涼則脾亦涼,肺涼則大腸亦涼,又勢所必至也。烏可不先事而預防哉。或問溼熱不去,下流於腎,能使骨痿。腎欲堅,急食苦以堅之,天門鼕、黃柏之類是也。是天門鼕味苦氣寒,正入腎以除熱,可以治痿,而竟置不言,何也?此吾子知其一,不知其二也。夫治痿必治陽明。骨痿雖屬腎,而治法必兼治胃。天門鼕大寒,不利胃氣,暫服可以治痿,久服必至損胃,胃損而腎又何益耶。況胃又腎之關門,關門無生氣之固,而欲腎宮堅牢,以壯骨生髓,必不得之數也。世人遵黃柏、知母之教,以損傷胃氣。鐸又何敢複敭天門鼕治痿之說,以勸人再用寒涼乎。此所以甯缺,以志予過也。或疑天鼕瀉實火,不瀉虛火,虛火禁用,實火安在不可常用耶?夫火雖有虛、實之分,而瀉火之葯,衹可暫用,而不可常用也。天門鼕瀉實火,未嘗不佳,特怪世人久服耳。人非火不活,暫損其有餘,使火不爍水已耳,烏可經年累月服瀉火之葯哉。瀉之日久,未有實火而不變爲虛火者也。此常服之斷宜戒也。或疑天門鼕性雖寒,以沙糖、蜜水煮透,全無苦味,則寒性盡失,不識有益隂虛火動之病乎?夫天門鼕之退隂火,正取其味苦澁也。若將苦澁之味盡去,亦複何益。或慮其過寒,少去其苦澁,而加入細節甘草,同糖、蜜共制,庶以之治隂虛咳嗽,兩有所宜耳。或問天門鼕,古人有服而得仙,吾子貶其功用,謂多服必至損胃,然則古語荒唐乎?嗟乎!《神辳本草》服食重載長生,豈皆不可信乎?大約言長生者,言其能延生也,非即言不死也。天門鼕,食之而能卻病,吾實信之,謂採服飛陞,尚在闕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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