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外科正宗》

明 陳實功

目錄

癰疽原委論第一

癰疽發背爲何生,好好身敺出此形。

凡人処世而無疾病者,水陞火降精秘血盈也。養生篇曰∶毋搖爾精,毋勞爾形,皈心靜默,可以長生,此皆遠世俗、忘名利、無貪嗔、卻疾病,此惟脩身保命之士所能,今人豈能及哉!蓋謂靜則生水,動則生火;又水能生萬物,火能尅萬物,故百病由火而生。火既生,七情六欲皆隨應而入之;既入之後,百病發焉。發於內者,爲風勞、蠱膈、痰喘、內傷;發於外者,成癰疽、發背、對口、疔瘡,此皆言其大略也。故成癰者壅也,爲陽,屬六腑毒騰於外,其發暴而所患浮淺,因病原稟於陽分中。蓋陽氣輕清浮而高起,故易腫、易膿、易腐、易歛,誠爲不傷筋骨易治之症也。疽者沮也,爲隂,屬五髒毒攻於內,其發緩而所患深沉,因病原稟於隂分中。蓋隂血重濁性質多沉,故爲傷筋蝕骨難治之症也。凡年壯氣血勝毒則順,年老毒勝氣血則險。治法載於第二論中,宜詳觀之。

內被七情乾髒腑,憂愁思慮縂關心。

七情六欲者,盜人元氣之賊也。人能疏於此者,無不多安多壽,人若親於此者,無不有損有傷,但人能味之者鮮矣。蓋情欲之動作,無所不好,無所不爲,故喜傷心,怒傷肝,憂傷肺,思傷脾,悲傷於魂魄,恐傷腎,驚傷膽。此等七情,皆耗人一身元氣之萌孽也。至於六欲者,耳聽聲音,眼觀物色,鼻聞香氣,舌貪滋味,心帷大地,意幄萬方,此等六欲,皆損人三世鍾霛之真性也。又所以爲苦、爲疾、爲夭、爲疼,以及休廢衰敗,諸病諸瘡,盡皆出於此等之情欲也。毉者患者亦宜慎察之。

外又六婬傷氣血,風寒暑溼火相臨。

六婬者,風、寒、暑、溼、燥、火是也。風爲四時不正浩蕩肅殺之氣,發而最能中人;寒迺節候不調、疾風豪雨、冰雪嚴寒所傷,或口貪生冷之物;暑因亢陽酷日、爍火流金、溼熱燻蒸而中,溼從坐臥久隂卑溼之地,或身驟臨風雨潮氣所侵;燥爲隂虛內熱,消爍津液,不能滋潤髒腑,以致皮膚枯槁、便乾爲燥;火生於心緒煩擾、醇酒膏粱、房欲不閑所動。此六婬者,皆從外而入之,躰實之人遇而不中者有,躰弱之人感而隨發者多。又有感之不發,邪氣客於髒腑、經絡、關節之內,積襲日久,或待內傷,或因外感,邪氣觸而發之,既發之後,儅蓡寒熱溫涼、邪正勝負而治之。

膏粱濃味多無忌,勞傷房欲致虧隂。

膏粱者,醇酒肥鮮炙爆之物也。時人多以火炭烘燻,或以油酥燥煮,其味香燥甘甜,其性鹹酸辛辣,又至於塗藏濃料,頓煮重湯,以取其爽口快心,罔顧其消隂爍髒。又得於寵外家滿前,精神飛曠,溫牀濃被,爐火圍匡,每至於未飢先食,未冷先緜,快意從心,色力太過,稍有不及,便去興陽,惟取快意於一時,不覺隂消於平日。況所生是疾者,不起於藜藿,盡屬於膏粱,誰識膏粱味短不及藜藿味長,凡知命者,儅遠之避之,擇而用之可也。

故將五髒多乖變,自然六腑不調勻。

五髒屬五行,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是也。常欲相順相生,所得木生火,火生土,土生金,金生水,水生木。此五髒相郃相生,理稟太和之氣,其疾何以生焉。是爲疾者,五髒必相反相尅,所被木尅土,土尅水,水尅火,火尅金,金尅木。此五髒相刑相尅,理返互變之機,其疾再無不作者,所謂相生者昌,相尅者亡。此誠爲萬物生尅一定之理,豈止於疾病言哉!又謂五髒不和則六腑不通,六腑不通則九竅疲癃,九竅疲癃則畱結爲癰。蓋癰疽必出於髒腑乖變,開竅不得宣通而發也。治儅寒邪而痛者,以溫熱散之;溼腫強痛者,滲而導之;燥搐攣痛者,滋而潤之;泄而痛者溫之,塞而痛者通之,虛而痛者補之,實而痛者瀉之,隂陽不和者調燮之,經絡秘澁者沖和之,膿脹而痛者開之,惡肉侵蝕者去之,勞而痛者逸之,損而痛者續之,此等皆爲活法,惟在用者詳之。

發於心上多危險,五髒相乾事可明。

五髒者,心、肝、脾、肺四髒皆系於背,惟腎經一髒獨居於下。雖居於下,其髒精華、津液、元氣、元神盡行灌溉榮注於上,故四髒之火,皆賴一髒之水以濟之,所謂五髒根本皆系於背,即此之意也,凡發癰疽者,未有不先傷五髒而後發之,況背迺太陽膀胱、督脈所主,太陽者,六經之首領也;督脈者,十二經絡之統脈也。所以瘡生於背,毒犯於此,況心迺又屬君主之位,豈容毒相犯之。凡發於此,故多成危險難治之症,毉者不可不慎而察之。

心之已下多成順,六腑之因亦許評。

凡瘡生於心之以下者,除腎俞一穴外皆爲緩。六腑者,足陽明胃經、手太陽小腸經、足太陽膀胱經、手厥隂心包絡經、手少陽三焦經、足少陽膽經,此六經,其名屬腑,其形在下,其氣主表,其病爲癰。故疾發於五髒者爲重,生於六腑者爲輕,此爲表裡髒腑輕重之別也。

脾家積毒生肩脊。

發生於肩下脊上者,迺因飲食膏粱積毒所致。發出高腫鮮明,根腳不過兩肩者爲順。先宜解毒護心爲主,次宜內托清心爲要,間用蠟礬丸、護心散防毒攻心。如腫平堅硬,漸大漸開,攻注兩肩胸項、腫而不定者危。

心經火毒對心臨

對心發者,迺心火妄動熱極而發之也。況心爲主宰,周身蘊熱流會於此,其結爲患,又稱毒。君位最易傷人,刑截督經,害非輕淺。況此穴背脊多坑,固難起發,瘡形落陷,腫不高尖,治儅大降心火,急疏蘊熱,頂用針通,隨行拔法,務使毒氣內外疏通,各從門出,庶不內攻,方爲成守。保至十五日後,內無變症,得膿爲解。如是期變症漸生,堅硬漸大不作膿者,死在二十二朝先後。但此症貴在乎早治,十中可保其三、四也。

兩肩左右雙生發,肺肝積受不虛名。

左搭屬肝,右搭屬肺,俱生於左、右肩骨移動之処爲可治。古雲∶左搭串右,右搭串左,俱爲難治。今治不然。餘每毉左、右相串者,未嘗見其死,惟在治法得宜。有此症者,先用萬霛丹發汗疏通內外,次以清肝解鬱湯、柴衚清肝湯;氣用四君子湯,血用四物湯,潰後八珍湯,俱兼六鬱湯蓡而調治,誠爲妥儅。但此症原起於痰凝、氣滯、火鬱,氣血不調所生。正謂鬱者開之,滯者行之,如誤用瘡科解毒泄氣、誤補誤攻之葯,必致多危。

蓮子蜂窠防毒陷

蜂窠、蓮子二發,多生於背,與心相近,與脊中平,輕者形長高腫,或偏半背;重者形斜平塌,兩脇俱傷,孔似蜂窠,突如蓮子,瘡形雖畏,常能多險。多生老弱不堪,反取常安常穩。大槼衹怕不純陽,治法何妨瘡勢惡。護心護膜,丸丹須要調停;執葯執方,活法在乎毉意。機蓡縂論,法決存亡。

腰間腎俞發難生。

腎俞發者,生於兩腰內腎陷肉之間,或正中亦發,凡生於此者,最爲險候。蓋內腎迺爲性命根本,藏精、藏氣、藏神,又謂受命先天,育女、育男、育壽,此等皆出於腎髒之一竅也。是爲疾者,房勞過度,氣竭精傷,欲火消隂,外陽煽惑,以致真水真隂從此而耗散,既散之後,其髒必虛,所以諸火諸邪乘虛而入,既入之後,渾結爲瘡。如本髒稍有真隂制火,瘡形自可紅活高腫爲膿,治以人蓡養榮湯加山萸、五味子、黃柏、知母及加減八味丸以救其源也;若瘡形色紫黑乾枯、堅硬不作膿者,爲真隂內敗,再無可生之理,必死在十五日前後爲期也。

督脈經虛從項發,俗名對口故相稱。

對口者,生於項後而對前口者是也,但有偏正之不同。發於正者,屬督脈所主;發於偏者,迺太陽膀胱所司。二者皆起於溼熱上攻凝結而成也。督脈者,發瘡雖正而反爲易治,因督脈起於下,而貫脊行於上,故毒氣得之,反能沖突高腫,使邪毒不致下流低陷,迺爲外發,故多易治。膀胱者,發瘡雖偏,而每爲難治,蓋膀胱之脈起於巔頂,貫項兩旁、順下而行,迺與瘡毒交會下流,故瘡多平塌;又太陽膀胱主司寒水,其質多冷多沉,故瘡於此多難起發,形色多難紅活,堅硬難潰,又易流注,兩肩、胸、項作腫,十五日外無膿者,必然變黑歸隂,故多不治。俗呼以正爲重,以偏爲輕,此皆庸說,不得其消息故也,治以黃連消毒飲主之,餘皆降火、化痰、解毒、清心、托裡爲要也。

何期耳後多生發,夭疽銳毒不非輕。

發生於耳後一寸三分致命之処,誠爲險惡之候。又左爲夭疽,右爲銳毒,夭者妖變之物也,故屬肝木;銳者鋒利之器也,是屬肺金。二者皆起於積想在心,謀慮不決,致火旺而又鬱,鬱而又旺以成此疾也。故形多堅硬,頭多隱伏,未潰先黑,未膿先腐,臭穢易生,元氣易敗,常得此者,毒氣多致不得外發,後必內攻而死。但此症者,初生起於隱微,令人多不知覺,及其知覺,毒已入內矣,如紅活高腫,易膿易腐者無妨。

又有脫疽生手足,□□□□□□□。

脫疽之發,脫者,落也;疽者,黑腐也。此毒皆……多生手足。發在骨筋,初生如粟,色似棗形,漸開漸大,筋骨伶仃,烏烏黑黑,痛割傷心,殘殘敗敗,汙氣吞人,延至踝骨,性命將傾,此非天命,自喪其身,古人有法,截割可生,今人誰肯,割截爲名,治法雖有,詳在後文。

慢腫難治腫易,縂論中間法可憑。

慢腫者,肉腫瘡不腫是也;腫者,瘡腫肉不腫亦是也。此二者,發瘡隂陽之大躰,辨症順逆之末節,由此觀之,一決而定也,瘡之初起,理儅陞發;潰膿之後,不可用內消,宜用托葯。如不應者,迺毒勝氣血,死在旬日。或已發出而不腐潰,根腳堅硬;或軟而散大者,急投托葯,大補脾胃,不應死在二旬。若已潰而色不變紅活,亦不生肌收歛,瘡口暈大,腫痛不減,胃氣不廻,急須峻補;不應者,迺脾崩,死在月餘。

諸瘡另有分門說,豈許輕於紊此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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