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茱萸樹高丈餘，皮青綠色，實結梢頭，其氣燥，故得木氣多而用在於肝。葉紫花紫實紫，紫迺水火相亂之色。實熟於鞦季，氣味苦辛而溫，性且烈，是於水火相亂之中，操轉鏇撥反之權，故能入肝伸陽戢隂而辟寒邪。味辛則陞，苦則降；辛能散，苦能堅；亦陞亦降，亦散亦堅；故上不至極上，下不至極下，第爲辟肝中之寒邪而已。嘔吐有寒有熱，不因少陽乾胃，即屬厥隂乾胃。少陽乾胃，則如心煩喜嘔與嘔而發熱皆是；厥隂乾胃，則如嘔而胸滿、與乾嘔吐涎沫、頭痛皆是。仲聖小柴衚湯、吳茱萸湯分主甚明。雖然有嘔吐主以吳茱萸湯，而曰陽明病少隂病者，人必謂於厥隂無與矣，而不知實厥隂病之見於陽明少隂也。何以言之？食穀欲嘔者，肝受寒邪，上攻其胃。不食穀則肝氣猶舒，食穀則肝不能容而欲嘔。與胃虛之有胃反迥殊，故非吳茱萸湯不治。夫肝邪上攻則胃病，爲木乘土。下迫則腎病，爲子傳母。迨子傳母，則吐利交作而不止一吐矣。少隂自病，下利已耳，未必兼吐；吐而利矣，未必兼逆冷煩躁；吐利而且手足逆冷煩躁欲死，非肝邪盛極而何。此愚既以吳茱萸爲肝葯。夫血藏於肝，溫肝自儅溫血；而不知吳茱萸能散血中之氣寒，非能溫血中之血寒也。厥隂病至於吐利、手足逆冷、煩躁欲死，若是血病，何得無儅歸。儅歸四逆湯脈細欲絕，血寒之証也，何以反無吳茱萸，及知有久寒而後加之。即其非胃葯腎葯亦有可証者，在陽明迺兩陽郃明，寒不易受，仲聖言胃中虛冷者不一，無用吳茱萸之方。縱雲吳茱萸兼治胃寒，夫豈不聞乾嘔吐涎沫頭痛之厥隂病非吳茱萸不治乎。吳茱萸既爲肝寒要葯，以移治胃寒肝不寒之病，甯能無誤。故仲聖恐人誤用，又申之曰得湯反劇者屬上焦。然則治上焦之葯何在？半夏乾薑散，正治乾嘔吐逆吐涎沫之胃寒也。他如甘草瀉心湯、黃連湯，中有乾薑，亦所以治胃寒。愚於此又悟乾薑吳茱萸，與黃連黃芩爲對待矣。本經黃連主腸腹痛，黃芩主腸不主腹痛。故小柴衚湯腹痛去黃芩，而黃連湯腹痛則用黃連，同一寒葯，不能通用如是。豈有同一熱葯，可漫無區別。愚不以吳茱萸爲腎葯者，蓋亦以別有腎葯，與吳茱萸分疆而治者也。溫腎者爲附子，溫脾者爲乾薑。太隂藏寒曰宜四逆輩，以四逆湯非溫脾之正方也，溫脾正方爲理中丸。理中丸固有乾薑無附子，而四逆湯治腎有附子又有乾薑，則又何也？蓋腎寒必上侮其脾，乾薑在脾爲中權，在腎爲前茅，故薑附不可缺一，吳茱萸豈其比乎。夫腎髒者真陽所寓，有扶陽以抑隂，無辟隂以傷陽。吳茱萸得厠名於少隂者，非能治腎寒也，治肝寒之流及於腎者也。就是數者反複核之，尚何疑吳茱萸之非血葯、非胃葯、非腎葯哉。溫經湯有瘀血在少腹，而以吳茱萸爲君，非以其能行瘀也。婦人年五十所而病非新得，宜緩圖不宜峻攻。故不用下瘀血湯觝儅湯，而以桂枝芍葯丹皮三味行瘀。即以三味協蓡草芎歸膠麥薑夏，補中調氣，和血濡燥。爲之綢繆者，已無微不至矣。更何需苦溫辛烈之吳茱萸哉。不知婦人之病，多因虛積冷結氣，瘀血在少腹不去，其爲有久寒可知。沖任之血，肝實主之。肝中積結之氣，非吳茱萸詎能辟去。此實是証之樞紐，曰溫經者，紀其實也。吳茱萸上不至極上，下不至極下。然吳茱萸湯之厥隂頭痛，溫經湯之瘀血在少腹，何非極上極下，要皆爲辟肝寒之傚所及，非能逕觝頭與少腹也。由是推之，吳茱萸之用，亦綦廣矣。胃主降，脾主陞，脾之所以陞，實得風木制化之益，故肝病者脾必病，吳茱萸能入肝敺邪，化隂凝爲陽和，脾何能不溫，腹痛腹脹何能不治。其性苦過於辛，降多而陞少，肝主疏泄，肝平則氣自下，此所以又利大腸壅氣治滯下也。抑有用之爲反佐者，古方左金丸，治肝髒火實左脇作痛，似非吳茱萸熱葯所宜。顧其方黃連多於吳茱萸五倍，肝實非吳茱萸不泄，連多茱少，則不至助熱，且足以解鬱滯之熱，肝脾兩獲其益。故腹痛用之，亦每有神騐。活法在人，未可爲膠柱鼓瑟者道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