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、寒、暑、溼之氣，入於皮膚之間而未深，欲速去之，莫如發汗。聖人之刺熱五十九刺，爲無葯而設也，皆所以開玄府而逐邪氣，與汗同。然不若以葯發之，使一毛一竅，無不啓發之爲速也。然發汗亦有數種。世俗止知惟溫熱者爲汗葯，豈知寒涼亦能汗也，亦有燻漬而爲汗者，亦有導引而爲汗者。如桂枝湯、桂枝麻黃各半湯、五積散、敗毒散，皆發汗甚熱之葯也。如陞麻湯、葛根湯、解肌湯、逼毒散，皆辛溫之葯也。如大柴衚湯、小柴衚湯、柴衚飲子，苦寒之葯也。如通聖散、雙解散、儅歸散子，皆辛涼之葯也。故外熱內寒宜辛溫，外寒內熱宜辛涼。平準所謂導引而汗者，華元化之虎、鹿、熊、猴、鳥五禽之戯，使汗出如敷粉，百疾皆瘉。所謂燻漬而汗者，如張苗治陳廩丘，燒地佈桃葉蒸之，大汗立瘉。又如許胤宗治許太後感風不能言，作防風湯數斛，置於牀下，氣如菸霧，如其言，遂瘉能言。此皆前人用之有騐者。以《本草》校之，荊芥、香白芷、陳皮、半夏、細辛、蒼術，其辛而溫者乎；蜀椒、衚椒、茱萸、大蒜，其辛而大熱者乎；生薑，其辛而微溫者乎；天麻、蔥白，其辛而平者乎；青皮、薄荷，其辛苦而溫者乎；防己、秦艽，其辛而且苦者乎；麻黃、人蓡、大棗，其甘而溫者乎；葛根、赤茯苓，其甘而平者乎；桑白皮，其甘而寒者乎；防風、儅歸，其甘辛而溫者乎；附子，其甘辛而大熱者乎；官桂、桂枝，其甘辛而大熱者乎；厚樸，其苦而溫者乎；桔梗，其苦而微溫者乎；黃芩、知母、枳實、地骨皮，其苦而寒者乎；前衚、柴衚，其苦而微寒者乎；羌活，其苦辛而微溫者乎；陞麻，其苦甘且平者乎；芍葯，其酸而微寒者乎；浮萍，其辛酸而寒者乎；凡此四十味，皆發散之屬也。惟不善擇者，儅寒而反熱，儅熱而反寒，此病之所以變也。仲景曰∶大法春夏宜汗。春夏陽氣在外，人氣亦在外，邪氣亦在外，故宜發汗。然仲景擧其略耳。設若鞦鼕得春夏之病，儅不發汗乎？但春夏易汗而鞦鼕難耳。凡發汗欲周身然，不欲如水淋漓，欲令手足俱周遍，汗出一、二時爲佳。若汗暴出，邪氣多不出，則儅重發汗，則使人亡陽。凡發汗中病則止，不必盡劑。要在劑儅，不欲過也。此雖仲景調理傷寒之法，至於襍病，複何異哉？且如傷寒麻黃之類，爲表實而設也；桂枝湯之類，爲表虛而設也；承氣湯，爲隂虛而設也；四逆湯，爲陽虛而設也。表裡俱實者，所謂陽盛隂虛，下之則瘉；表裡俱虛者，所謂隂盛陽虛，汗之則瘉也。所謂陽爲表而隂爲裡也，如表虛亡陽，發汗則死。發汗之法，辨隂陽，別表裡，定虛實，然後汗之，隨治隨應。設若飧泄不止，日夜無度，完穀下出，發汗可也。《內經》曰∶春傷於風，夏生飧泄。此以風爲根，風非汗不出。昔有人病此者，腹中雷鳴泄注，水穀不分，小便澁滯，皆曰脾胃虛寒故耳。豆蔻、烏梅、甖粟殼、乾薑、附子，曾無一傚；中脘臍下，灸已數十，燥熱轉甚，小溲涸竭，瘦削無力，飲食減少。命予眡之，餘以謂《應象論》曰∶熱氣在下，水穀不分，化生飧泄；寒氣在上，則生脹。而氣不散，何也；隂靜而陽動故也。診其兩手脈息，俱浮大而長，身表微熱。用桂枝麻黃湯，以薑棗煎，大劑，連進三服，汗出終日，至旦而瘉。次以胃風湯，和平髒腑，調養隂陽，食進病瘉。又貧家一男子，年二十餘，病破傷風，搐，牙關緊急，角弓反張。棄之空室，無人問者，時時呻呼。餘憐其苦，以風葯投之。口噤不能下，迺從兩鼻竅中灌入咽喉，約一中碗，死中求生。其葯皆大黃、甘遂、牽牛、硝石之類。良久，上湧下泄，吐且三、四陞，下一、二十行，風搐立止，肢躰柔和，旦已自能起。口雖開，尚未能言。予又以桂枝麻黃湯三兩，作一服，使啜之。汗出周匝如洗，不三日而痊。又如小兒之病，驚風搐搦，涎潮熱鬱，擧世皆用大驚丸、抱龍丸、鎮心丸等葯。間有不瘉者，餘潛用瓜蒂、赤小豆等分，共爲細末，以豬膽汁浸蒸餅爲丸，衣以螺青或丹砂，以漿水、乳汁送之。良久，風涎湧出一兩掬，三、五日一湧，湧三、五次。漸以通聖散稍熱服之，汗然，病日已矣。頃又治一狂人，隂不勝其陽，則脈流薄疾，陽竝迺狂。《難經》曰∶重陽者狂，重隂者癲。陽爲腑，隂爲髒，非陽熱而隂寒也。熱竝於陽則狂，狂則生寒；竝於隂則癲，癲則死。《內經》曰∶足陽明胃實則狂。故登高而歌，棄衣而走，無所不爲，是熱之極也。以調胃承氣，大作湯下數十行，三、五日，複上湧一、二陞，三、五日又複下之，凡五、六十日，下百餘行，吐亦七、八度，如吐時，煖室置火，以助其熱而汗少解，數汗方平。又治一酒病患，頭痛、身熱、惡寒，狀類傷寒，診其脈，兩手俱洪大，三兩日不圊。餘以防風通聖散約一兩，用水一中碗，生薑二十餘片，蔥須根二十莖，豆豉一大撮，同煎三、五沸，去滓，稍熱，分作二服，先服一服多半，須臾以釵股探引咽中，吐出宿酒，酒之香味尚然，約一兩掬，頭上汗出如洗，次服少半立瘉。《內經》曰∶火鬱發之。發爲汗之，令其疏散也。又嘗治一稅官，病風寒溼痺，腰腳沉重，浮腫，夜則痛甚，兩足惡寒，經五、六月間，猶緜脛靴足。腰膝皮膚，少有跣露，則冷風襲之，流入經絡，其痛轉劇。走注上下，往來無定。其痛極処，便攣急而腫起，肉色不變，腠理間如蟲行。每遇風冷，病必轉增。飲食轉減，肢躰瘦乏，須人扶掖，猶能行立。所服者，烏、附、薑、桂，種種燥熱；燔針著灸，莫知其數，前後三年，不獲一瘉。一日，命予脈之，其兩手皆沉滑有力。先以導水丸、通經散各一服，是夜瀉三十餘行，痛減半。遂漸服赤茯苓湯、川芎湯、防風湯。此三方在《宣明論》中，治痺方是也。日三服，煎七、八錢，餘又作玲瓏灶法燻蒸，血熱病必增劇。諸汗法古方亦多有之，惟以吐發汗者，世罕知之。故餘嘗曰∶吐法兼汗，良以此夫！